雨楼还望,
满怀惆怅;
推窗入眼,
人心涣散。
假作真,
真蒙恙,
利欲癫。
祸水滔滔怎堪?
尹玉峰 元曲《黄钟 · 雨楼还望》
在整个《水浒传》故事里,举凡弱者被欺凌的地方,必有沉默的大多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市侩和麻木成为底层生活的普遍写照了。假作真,真蒙恙,利欲癫。
色魔西门庆喜欢嫖院宿娼,遇见自己喜欢、中意的妓女亦是不惜重金包养起来,以供自己随时玩乐。对于居家妇女,同样也不肯放过。
他勾引潘金莲这事儿,郓哥是先听人说了,早就知道了,他想用这事儿敲诈一点西门庆的钱,结果王婆打了他,他就恨王婆,就想把事情弄大。
他除了刺激武大送死,他做了什么?武大病了他给买药了吗?武大挨打他上去救武大了吗?
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染上了市侩习气,他说老市侩王婆吃独食,结果没捞到好处,就拿武大做工具去报复。
武大捉奸被踢伤后,西门庆和潘金莲淫眸星烁,每日男欢女爱。但他们也知道,武二总是要回来的。这让他们的好兴致骤然降温。
老市侩王婆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分两步走:第一步,把武大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没了踪迹,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第二步,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做个长远夫妻,偕老同欢。
当天夜里,潘金莲就亲手用西门庆提供的砒霜毒死了武大。其实杀人不难,难在能不能做到干干净净、没有踪迹,这才是关键。但,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用《水浒传》里的话说“街坊邻舍,都知得了”。
知道又咋地?西门庆根本就不怕。他通吃了那个社会的黑暗,只要好人在恶人恶行面前选择沉默,那就可以无恶不作了。果然,第二天一早天亮时,邻舍坊厢都来吊问。
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就不敢死问,只自人情劝道:“死是死了,活的自要过,娘子省烦恼。”潘金莲只得假意儿谢了。于是,众人各自散了。
看看,“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但是,他们怎么样呢?他们散了!连围观都没有,省得了我师鲁迅先生对于“看客”进一步深入剖析和感叹了!西门庆自然就横得狂,横得一一淫眸星乱了!
若论淫眸星乱,可给当下酸儒开了眼。当下手无缚鸡之力、主张“裤裆开放”的酸儒们,可是把自己的裤裆开放得不亦乐乎了,什么打飞机无过啊,嫖娼有理啊;所有的思维都离不开裤裆。
尤其在前段时间,有一个不知谁生谁教谁养的某大学教授,在媒体上大谈未来的光棍危机,他围绕“裤裆关怀”理念,时刻不忘他的等级观念、尊卑思想,提倡“低收入者”多人合娶一妻,以解决性欲,维护社会和谐稳定。
教授投掷的这一粒臭蛋,一经落地,便引腥臊到碧宵。这个裤裆开放的教授啊,不如听我讲古《水浒传》。
其实,这个淫眸星乱,是藏着祸端的,当时老市侩王婆忽然心惊胆战地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阳谷县殡葬协会的会长——团头何九叔。
王婆对西门庆、潘金莲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王婆凭着市侩的经验,担心何九叔“不肯殓”。因为,何九叔作为入殓师,干系在身,有可能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不敢沉默。
但是,与黑暗“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西门庆不担心。果然,何九叔来了,西门庆截住他,拉他到一个小酒店里,送给何九叔一锭十两银子。何九叔心中疑忌,但银子还是收了。
接下来,他现场确定武大定是中毒身死。怎么办?他只得假装中了恶,昏迷不醒,被人用门板抬回家。这事儿,如果声张起来,不敢,怕西门庆;如果不声张,又不敢,怕武二郎。
可忴的何九叔,满腹惧怕的何九叔,在铅一般沉重的社会阴云下,只能和武大的众邻舍们站到一起,成了沉默的同谋。明知道武大死得不明,但就是不敢站出来揭开真相,还武大一个公道的。
在这个黑暗的社会里,色魔西门庆横得要使天地毁灭。大地昏沉时,往往会返照一丝微亮的光芒,仿佛是最后一盏灯的不甘。
但是,吹灭世界最后一盏灯的弱风叫沉默,它不仅仅是坏人的嚣张气焰,更有好人的忍气吞声、麻木、昏然不醒的沉默啊。
作者:尹玉峰,沈阳市生人,现居北京。北京开放大学影视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广西柳师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