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
(6191——6210)
张 鹏
6191.在手机上写几段文字,分享几段视频或小曲儿,能占用我多少时间呢?微乎其微,不足道也。一天之中,真正耗费我的时光的是讲课、填表、开会以及静坐中反反复复地琢磨世界和人生中的前前后后,对过去的追忆,对未来的期望,我是个耽于精神生活和心灵世界的人,纸质阅读和网上浏览也耗去不少光阴。此外,饮茶、散步、玩篮球,也多多少少是我生命中的快乐。夜晚的仰望星空,将我从尘世的执念中拯救出来,遗世独立于夜风中,仰望星月,手抚树木的枝条,涤虑静思,聆风怀远。我很害怕被物欲尘嚣彻底同化,每天都在竭尽全力与之分庭抗礼。
6192.写作的一个原始动机,是尊重自己那些瞬间的情感波澜与思想底片,想挽住时间的手,为时光留下深情的记忆。从这个角度讲,写作者更自爱,更愿意倾听自己的心跳与脉动。我压抑不住表达的冲动,非要用文字为流水般的时光打上烙印。你读到的每一个字,都有我的温度和激情,否则,何以成句?何以为文?写作是命运,无法逃遁,淡然悦纳。
6193.读《论语》时,深感孔子的实在、性情、幽默与达观,他洞幽烛微而心旷神怡,举重若轻而真诚坦白。每次去孔庙,看到一尊尊金光闪闪的塑像,肃然起敬的同时,也在想,假若孔子本人也在络绎不绝的游客和参拜者中,他将是什么表情?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圣人本身,最渴望的,恐怕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那个春服既成舞风浴沂的孔子,那个杏坛之下娓娓道来的孔子,一定是抗拒被偶像化的。成为一个快乐的性情中人,这或许应是孔子的本意和初心。
6194.世界的正面,在天宽地展的朗朗乾坤之下,如此美好,一花一木一草难以概括其全部的美,我沉醉的是一种整体的通感。有什么值得如此陶醉,世界正面的美,与世界的正面对视,渐渐觉得,世界与你,其实并无隔膜,天人合一。
6195.你飞翔,故乡也随着你的心思飞翔;你梦想,故乡便是你的梦想的背景;你漂泊,故乡也载浮载沉。你到哪里,故乡就到哪里。故乡,永远是你驿动的心。即使交通工县离故乡稍微近一点点,你的乡愁,也在颤栗中升腾。故乡啊!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满布着我深情的目光。
6196.今天下午在教师休息室,与几位同事闲聊。我谈及一个观点,至少在当下,全社会几乎所有的角角落落,无论经济、文化、政治、生态、医疗、教育、贸易、保险、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生老病死,甚至金融诈骗的受害者去派出所登记个人所受具体损失,一切的一切,从起点到结局,基本上是在填表中发生发展收尾的。从未如同今天这般,表格无远弗届,渗透到各级各界的犄角旮旯。
6196 B.自信,不会空穴来风无端产生,一般产生于横向对比的优越感,产生于友人的夸奖与赞美,产生于比你优秀的人的肯定和鼓励。非常遗憾的是,冷漠与薄情的土地上,来自他人的正向激励少之又少,此时,个人内心的强大尤为必需。我欣赏那种历经人间风雨和种种冷慢苛待,依然拥有自信雄风的个体。所有人的看不起,抵挡不了你自己坚定不移的自尊心。好好学习如何尊重自己吧,这是最可靠的强心剂。
6197.上午,与G兄通话,我说,太多太多人群,其实不配拥有秉持公开、平等、分享、交流等现代文明意识的微信群。G兄说,是,压抑、沉闷、无趣乃至最终的死寂,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微信群最终的命运。幽默、风趣、坦诚、互动、共享、尊重,什么时候人心进化至此,人类才配得上这种交流平台和表达阵地。
6198.不管在异乡还是故乡,谁给予我们尊重和厚爱,我们就念念不忘,总想回馈。放心,真正发自内心尊重他人,就是你在大地上最有意义的播种。滴水换来涌泉,这是千古大道。再笨的人,也能感受到尊重与厚爱,何况,不很笨。
6199.繁忙之中,微信回复不一定需要多长的字数。特定情境下的一个汉字,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表情,亦让人心花怒放!回复本身,就凸显了一种状态和意义,情绪和态度。
6200.永远不要担忧自己的个性,其实,个性还真远远不够鲜明,在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人群中沉浮,你如一粒细小的沙子,何曾真正棱角分明过?遗世独立过?特立独行过?历史和未来,属于拥有独特个性的人,我总觉得,自己是历史的旁观者。
6201.隔三差五、有意无意地经历一下饥饿感,那种对食物的渴望,那种饥肠辘辘的紧迫,那种胃肠清空的通透,头脑还是容易清醒和正常的。这至少要比天天食欲不振、浑浑噩噩、脑满肠肥好许多。在饥饿中,能明白很多事理。
6202.无论万水千山阻隔,还是仅仅百里之遥,回不到故乡时,内心还是充满无尽的思念与乡愁。穿梭于大都市熙熙攘攘的过街天桥上,漫步于泰安小区里一隅水泥平台上,在教学楼的师生中上楼下楼,真正让我牵挂的,还是泗水的山光水色。从前,说到思念故乡,自己亦曾颇感矫情;而今年龄越大,历尽千帆,才知道什么是故乡。故乡的山丘、河流、村庄、老屋、乡邻、亲友、同学,青绿的麦苗,盛绽的桃花,熟悉的乡音,让我魂牵梦萦,挥之不去。心动与疼痛,甜蜜与微笑,逻辑的起点,都是故乡,那个邮票般大小的县域,无论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遥望、遥想,故乡都是最优雅动人的风景。
6203.在人间,彼此都是孤独的过客,风里来雨里去,承担着劳碌与重荷,疼痛与寂寞,焦虑与压力。能对你嘘寒问暖,已是上上等的关怀。内卷愈烈,节奏愈快,活计愈多,越要想着多饮水,多休憩,多睡眠,吃好饭,身心不疼不痛不痒。珍重自己,也是对关心自己的人的一种最好答谢。
6204.长期的孤军奋战中,个体是需要倾诉和释放的,这是在寻找心安的港湾。人海茫茫中,能有人听你絮叨,并非易事。珍惜每一次对话,珍惜每一份默契,珍惜每一天的牵挂,珍惜每一句关怀。精神上也会饥饿的,如同一日三餐不可或缺。
6205.潇潇夜雨的火车上,困倦中仍不停思虑,白昼中徘徊于樱花烂漫和湖光山色中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一个从未落过脚的城市,一些在诗文中反复领略过的风景名胜,终于一一过目。五十多岁的光景,该看的山水,该见的世面,要多劝自己率性而为。
6206.忽视细节,是对生活的傲慢。人都是生活在具体细节中,衣食住行,天气冷暖,昼夜起居,作息张弛。所谓关怀,恐怕离不开这些细微之处。
6207.孔子与酒。《论语·乡党》说:“唯酒无量,不及乱”,可见,孔子酒量可观;《论语·子罕》说:“不为酒困”,可知孔子好饮酒而能驾驭和超越酒。孔子的酒量酒风酒德,颇为人敬佩,乐享酒趣,饮而有度,身心愉悦,妙不可言。大成至圣,连酒也喝得让后辈们自叹弗如。向酒文化和孔子致敬,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6208.形式主义真正的天敌,真正的对立面,其实是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务实求真的工作作风,以及对人格独立、精神自由、自然性情的不懈追求。在形式主义面前是有获利者的,那些热衷于做表面工作的人,对形式主义从内心深处实际上是趋之若鹜的。他们在执行形式主义的过程当中,某种意义上讲,挤兑了反对形式主义者,也赢得了本应该由真才实学才能获得的利益。形式主义之所以有深厚和宽广的土壤,实际上是和人群当中的矫揉造作、人浮于事、弄虚作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劣币,面对形式主义其实高兴得手舞足蹈,它们终于迎来了驱逐挤兑良币的大好时机。
6209.我与他、他们。有时,面对一件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我本人在坚拒的同时,也常常单纯地想,假如人人都如我一样坚决拒绝,这事情肯定无法开展下去。坚硬的现实却是,我坚决拒绝的事,恰恰是不少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奋不顾身的。由此,我也渐渐想明白了,他们终究不是我,我也终究不是他们。人与人的差异,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6210.《论语》的文体。大量的语录、对话、独白、特写弥漫在《论语》的全书之中,每一节既相对独立又能与前后诸章诸节遥相呼应并相互渗透,互文见义,这样一种具有现场感、温度感、存在感的文字,以小品文的闲散书写经国大业与人文关怀,让我深感醍醐灌顶的同时又能莞尔一笑,妙不可言。人间至语,从来不厌其短,不厌其散,不厌其诙谐与幽默。《论语》集庄重大方与小巧玲珑于一体,乃思想妙品也。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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