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
(6151——6170)
张 鹏
6151.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在语言文字当中所流露出来的性情和他在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为人处事当中性情的高度契合。不少的时候,我在微信群当中给那些与自己语言风格相去甚远的人加为好友,试图通过在聊天和实际的相处当中弥合这种差异,结果发现,现实生活当中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久而久之,当我发现我从一个人的语言文字风格上就觉得很难与之默契和融洽的时候,坚决拒绝与之继续联系和深交。这是一个深刻的经验和教训。
6152.虚荣心。当我喝了杯茶,或吃了半个橙子,再次打开随笔网文,发现数百人在此期间又阅读了我的文字,内心依然是冲动的,欢欣的。每一个写作者,都希望拥有更多读者。
6153.我发现即便是在文学群里,他们是打的是文学的旗号,或者文化的旗号,群里边真正喜欢文学和文化的人也是微乎其微的。在一个文学群和文化群里发文学作品好比鸡对鸭讲,就是大家都发,大家彼此之间不看。我进过很多文学群,最后不得已退出,一个核心的原因就是我发现大家彼此之间不交流,各发各的。几乎等于是个乌托邦。它的悖论在于,人人都想被关注,人人都在表达,事实的结果是人人都不关注人人,大家彼此都非常自恋。我觉得越是文化群,越是文学群。人的自恋程度越是极其强烈。
6154.从今天中午开始,最近的几天内,2024年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初试的成绩慢慢要公布了。全国几百万的青年学子面对这个成绩的同时,也即将面对人生的重大拐点。预祝我的各位学生都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对于我自己而言,我是2000年的3月10号下午的三点左右在曲阜师范大学研究生招生办公室门口的宣传栏上,知道考研成绩的。时至今日,我最感庆幸的是25岁那年,坚决报名参加了考研。最终在26岁的春夏之交通过复试,在26岁那年的秋天,进入曲阜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这件事情,它的意义在我的整个人生当中具有拐点的性质。现在想一想都后怕,假如那时不做出这个决定,真的不知道今天的生命状态是怎样的一种让我无法直面的情况。
6155.同事。除了在一起教书、填表、出差、开例会、监考、阅卷、评职称、领工资和福利,共同奔赴那个即将、终将到来的退休时光,何妨发展成一起登山临水、喝酒打牌、交流思想、切磋球技、欣赏风花雪月、畅谈人生妙悟、共论天下大势的挚友?只是,这般雅兴和机缘不易把握。再也没有比一起工作几十年,却形同陌路再无趣的同事关系了。
6156.写作中行文的清晰、斩截、棱角、个性、判断、预感,深深影响了我实际生活中的表达习惯,文雅得体,准确生动,富有哲思和幽默感,这些元素,多年来,让我的表达自觉与一切市侩气息、庸俗颟顸、无趣无聊保持距离。
6157.正月二十,正午,车由W县发往济南。天气晴和,车子在大平原上穿行,一路旷野,麦苗青青,杨树林到处可见,鸟巢在枝桠间搭建。最让我激动的是目击波光粼粼的河流,它们安静而灵动,让我想到了历史和时光。前些日子的降雪已融净,河水潺潺湲湲,空中飞过灰喜鹊,尾翼修长,绅士风度。阳光透车窗而入,照得我身心俱暖,午后困倦之中,车子已过济阳,即将抵达泉城。
6158.近年,去过很多既不通火车,也不通高铁的县、区,更令我格外喜欢故乡泗水。泗水从1985年通了火车,2019年通了高铁,交通方便。火车和高铁伸展到的地方,便捷、舒适和文明的曙光普照大地。对于交通工具的选择,我首选火车高铁,才考虑其他方式。长途汽车上坐久了,身体仿佛成了车子的一部分,无法走动,无法如厕,极不舒适。
6159.卷面整洁,书写工整,无涂抹,无改动,这不是小细节,而是大功夫。我常举赵秉忠2400余言的殿试状元卷为例,勉励我的学生一气呵成,文从字顺,字迹娟秀,字字珠玑。不出错,不涂改,说明对文字驾轻就熟,功力非凡,更说明一个人能长久地凝神聚力,体力心力均胜任大文章。一切文字上的整洁,都是内心世界宁静丰富优雅的外化。
6160.异乡的客栈,早醒,我会放任自己的心思,插上翅膀,在清冷的晨风中飞翔,万水千山,一路朝阳,回到故乡的天空。安静地凝视那些山水,那片泗河旁的静美时光。我曾走过的路,你依然天天在走,那片大地,承载了时光,也承载了我无数的遥想。乡愁,在云朵之间绽放,在即将烂漫的早春花朵间,在风尘与天空之间。
6161.走过的山水和城市越多,对故乡的认知也越客观。故乡泗水,四季分明,山水宜人,城环平原,四顾丘壑,紧邻孔孟故里,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诚不可多得之县邑。尤其火车直通县城,高铁横贯县之南境,国道省道四通八达,难能可贵。少年时代见识少,反而对故乡多抱怨,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年龄渐长,对故乡反而多认可,多亲切,多依恋。
6162.全国上下,一天到晚,有那么多人在写材料,注意,是写材料而不是写文章。他们忙忙碌碌写了大半辈子材料却并不享有署名权。他们的文字,尽量挤掉个人的性情和棱角,竭力符合某种长官意志和政策法令,成为主席台和会议文件袋里的材料,成为念过一遍永无人再翻看的字纸。从计划写到总结,从述职报告写到辞职报告,从汇报发言写到经验介绍,从通讯报导写到通知公告。写材料,是一个岗位,一份职业,一个地久天长的生计,一个为稻粱谋的小手艺。一天下来,估计全国产生的文字材料要超过《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的总和。仅仅写材料的人,恐怕需要几千列火车装不下。
6163.在火车站候车厅最偏僻的座位上,全世界都远去了,我只沉浸在幸福的春天,想故乡。3点多开车,专心思念故乡,也很奢侈。一个北方小城,来过第二次,这里产生过保存完好的状元卷的作者,走在大街小巷,满眼都是青州二字,让我青眼有加,毕竟是九州之一。此处,也让我念及春节前的Y城。不需要别的,午后,你分享的短视频,已让阳光和春色,洒满天地,让我怎么感谢你?
6164.我们古老的大地上,从不缺乏做人的城府,更不缺乏人情世故的深文周纳。真正缺乏的是明朗的理想主义,澎湃的激情勇气,执着的热爱信仰和赤子般的纯粹坦荡的情怀。梁任公大声呼唤的少年中国气象,仍是纸页间的梦想,我们争先恐后要摆脱的恰恰是少年情怀,唯恐不能少年老成。
6165.小区里那块三四间农房地基大小的水泥平台,疫情最深重时,处处躲避人群,当时我最常来此游步,仰望星辰,听京沪线上的火车呼啸而过,抚摸核桃树和杏树的枝条,感受清风的爱抚。今晚,我又来了,在此独步徘徊,很好的平台,很好的一方天地。走过山山水水,仍有一处安静的小自留地,安妥身心,真好!
6166.成人世界里的默契,需要的并不是太多语言,一次转发分享,一个真诚点赞,一个表情包,一个友好的手势,心存暖意,心领神会。
6167.给予他人尊重,独特的尊重,让他人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这是世界上最能获得意外之喜的捷径。因为,受人尊重,这是莫大的精神享受。
6168.沉浸在激情澎湃的讲课之中,于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从21岁开始任教,至今我依然迷恋课堂,总是感觉,走上讲台,我就能把握住某种快感,那种好为人师的倾其所能的洋洋洒洒的讲授,成全了我的职业自尊和自爱甚至自恋。课毕,我喜欢目送学生散去,也顺便打开手机,浏览上课时无法看到的各种通知和聊天的信息。每每,一个填表的通知,立即将我课后仍陶醉其中的快感撞击得七零八散,我将立即面对填表的任务。我的强烈的参与意识,无形中让我的讲课之余不得不面对太多的填表任务。春夏秋冬,填表成了授课和写作之外的另一份无法躲闪的命运。实话实说,填表时,我失去了那种驾轻就熟的快感,多的是曲意逢迎和唯唯诺诺,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贯穿于几乎整个的填表过程,迥异于授课,更迥然不同于写作。
6169.有时,我挺难为情的,既怕自己不热情,又怕自己说多了,既怕自己智商低,又怕自己情商低。五十多了,依然怕了这,又怕那。
6170.语言交流的频度和多寡,是人与人之间情感深浅的晴雨表。一旦陷入无话可说和话不投机的局面,老天爷也很难拯救彼此的关系。倾述、表达、交流,这是情感世界的日课。《一句顶一万句》中,刘震云表达的核心,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的极端重要性。有时,一个符号,一个表情,一句四平八稳的废话,同样是维系感情的电流。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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