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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宠物

文/高迎春

母亲的宠物，不是围着主人裤脚转捏细嗓门叫着讨食吃的懒猫；不是摇着尾巴看主子眼色行事的叭狗；也不是下个蛋就咯咯叫着邀赏的母鸡；更不是爱浓装艳抹学说人话的鹦鹉，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鸭子。“鸭鸭”，是母亲对它的昵称。

鸭鸭从脖颈到头部是闪着亮光的翠绿色，扁扁的嘴是橙黄色，背部是棕红色，尾部是黑色，胸部以下是银灰色，两片脚掌是杏红色，看上去非常漂亮。许多人问母亲：是只鸳鸯吧？母亲回答说是鸭子。问的人多半说见过白鸭黑鸭麻鸭，没见这么好看的鸭子。后来看科技报介绍，才知这绿头鸭是从国外引进的新品种，难怪人们见它眼生。

三弟是个体户，在商海如鱼得水。发家后买了车，走南闯北的送货接货。一次去白洋淀拉鸭子,货主结账后顺手给了弟弟几只，说是养着玩吧。经商人家空闲少，于是几只毛绒绒的小扁嘴就到了母亲手上。

母亲见那活蹦乱跳的小鸭，惊喜中透出爱怜，赶紧找个废纸箱放进去。走路还不稳的小鸭，慌促地叫着挤在纸箱的一角。

二十年前在乡村老家，母亲喂过猪喂过羊喂过鸡，单单没喂过鸭子。甭用说喂小鸭用得还是喂鸡的经验?小米加水，三喂二喂只剩下一只命大的，就愈发视这独鸭为宝贝疙瘩。鸭鸭小时吃小米，大点吃大米，长全毛后吃玉米，对软食和青芽却不感兴趣，都是母亲拿它当鸡喂惯的。

鸭子羽毛长得慢，半大时还象个没毛的鸭架，尤其是背上的双翅，总也不见长羽毛，象个字母“W”背在背上，有时立起来抖几下那样子也不雅观。称鸭子为丑小鸭，或许原因就在于它的迟迟不长羽毛吧？母亲说要是小鸡，个把月可就长得俊模俊样的了，瞧这少皮无毛的憨鸭子。

夏天到了，母亲没事就打打门前窗前的苍蝇，鸭鸭看见就抢做美味来吃。后来自己也学着逮苍蝇，开始扑空的多，往往一个前冲苍蝇没影了，鸭鸭自己倒翻了个大跟头，谁见着都觉得可笑。鸭鸭不理会人们的笑，依然天天乐此不疲，终于练就捉苍蝇的好本领。只见它瞅准一只苍蝇，猛一伸脖子，苍蝇就成了它的口中餐，母亲逢人就夸鸭鸭是除“四害“能手。

鸭鸭从小到大与母亲形影不离，母亲前脚走它必后脚跟。母亲清晨去溜早，也不忘带上鸭鸭。时间久了鸭鸭也熟习溜早路线，常常是它在前边带路。七十六岁的母亲缠过足，走得慢，鸭鸭还知道停下来等母亲，人都说这鸭子象小狗一样通人性。

每当母亲坐在门前乘凉、与人拉家常，鸭鸭就慢慢靠近母亲坐的马扎趴下，有了安全感时还把头伸到翅膀下。鸭鸭从不让人摸它的羽毛，就连母亲试图摸它也急忙跑开，绝不类猫儿狗儿那样嬉磨人。时间长了鸭鸭就认识母亲坐的马扎，有时母亲出门不便带它去，就把马扎拿放在门口，说声鸭鸭回去，鸭鸭就真的止步，回到门前与马扎为伴。

母亲北邻住一位白发的时姓老太。两人常在一起做些针线，无非是虎头鞋、棉手套之类。别看母亲是文盲，大号吴希荣也认不全，却从小手巧，绣花、打蒜节钮扣更拿手。如今虽眼神不济了，还断不了姑娘媳妇向她求教，母亲总是耐心手把手地教。母亲串门时的鸭鸭只能在人家门前徘徊，因为它的智商还没达到不随地大便的程度，进了屋就讨人嫌。只到母亲出门，鸭鸭才能摇摆着跟着回家。

长大后的鸭鸭虽然漂亮了，却也添了新毛病，见了生人就张着嘴伸长脖子追，大人见状不甚怕，上学的娃儿们却怵它这一招，总是快步奔逃而去。其实它那咬人的本领也实在有限，有一回收破烂的大爷买母亲的东西，被鸭鸭咬住裤脚，人家根本没理会它。它在人家裤腿上吊着，好不尴尬。而鸭鸭见了熟人，也会伸长脖子叫着打招呼，尾巴也快速的摇动，在平地上做嬉水状，最后是扇翅膀。表演完这套固定的欢迎程序，就到一边用嘴整理羽毛去了。脖子和嘴的灵巧，令人惊叹不已。

鸭鸭是只旱鸭子，却从小不忘爱水的习性，只要水一多，它便扑腾个浑身湿。下雨时有水洼，鸭鸭就用嘴伸进泥里过滤，仿佛里面有无穷的美味，直到那点泥洼干涸才罢休。

为鸭鸭这喜水，母亲把个破脸盆半埋地下，而后每天往里倒水供鸭鸭喝、玩。于是鸭鸭就视那半盆水为自己的领地，除了母亲，无论谁靠近水盆，鸭鸭就会奋起捍卫。有时我和弟弟故意逗它，用木棒拨盆里的水，鸭鸭就会冲到跟前用嘴咬，或用脖子用力勾住拨水的木棒，每每引的众人开怀大笑。

近年来平原上干旱少雨，环城的沟里河里皆水少。水的颜色也呈酱黄色，而且有刺鼻的臭味。幸亏沟河离母亲住处远，近了鸭鸭下去嬉水不定会得什么病。

从小就记得那首咏鹅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凭谁闭目想象都是一幅美妙的群鹅嬉水图。而今这被污染的水里纵有天鹅在游，恐怕诗人的笔端也会发沉。在被毒化污染的环境里生存，受伤害的不仅是动物，还有制造了污染的人类自己。近日报摘国内环境污染年耗资2830亿元，水污染占了500个亿，多么令人惊心的数字！

西瓜上市的时候，鸭鸭喜欢吃瓜皮。两脚站稳，扁扁的嘴狠用力才能啃下一小块，那姿式真有点象拔河。为爱吃这瓜皮，鸭鸭竟历了一次险。原因出在母亲拾来的小块瓜皮上，有人撒了灭鼠药，鸭鸭吃后躺在地上打起了滚，那样子可吓坏了母亲。多亏邻居们出主意灌苏打水，才保住了鸭鸭的命。从此鸭鸭再也不吃西瓜皮，凭这记性可见鸭子并不象人们认为的那样傻。

母亲居住的地方离估衣市不远，每逢城里一?六大集，母亲必去处理儿女们淘汰的杂物。开始鸭鸭还能独自在家，后来竟挤过人群找到母亲的摊位上，众人都惊奇鸭鸭能够找主人。母亲就说这鸭子从小离不开人，我走到那它跟到那，众人听了就都会心的笑。头几个集鸭鸭还老实地爬在母亲背后，时间一长就管闲事，谁要是动母亲卖的东西，它就冲人家张嘴咬，这无疑会影响母亲的买卖，于是每到集日就关鸭鸭半天禁闭。出不了窝的鸭鸭发出低沉而短的叫声，表示不满和抗议。憋急了的时候，鸭鸭就飞过那砖垒的矮墙，仍然去找母亲。有人告诫母亲说这鸭子这么不怕人早晚得让人逮了去。这话果然不幸被言中，鸭鸭真的在几个月后的一个集日没了踪影，到天黑也没回家。母亲就盼望奇迹出现，然而奇迹终究也没出现。鸭鸭确确实实是丢失了，母亲为此而黯然神伤。

为安慰母亲，弟弟从同行那儿要来一只鸭子。可那鸭子来了不但闹绝食还叫个不停，吵得四邻不安，无奈只好物归原主。

第二年弟弟路过白洋淀，又给母亲捎回来六只鸭子。有了养鸭经验的母亲，这回喂活了五只。鸭儿们从小到大总是集体行动，我行我素的不识叫，再也不象鸭鸭那样与母亲亦步亦趋，依恋和谐了。

于是悟到：动物多有恋群怕孤独的习性，形影孤单时无疑于让它们坐牢，与宠养它的主人依恋也是迫不得已。但若成双成群，再加适合生存的空间，那儿才是它们嬉戏相爱生儿育女的天堂。

作者简介:高迎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会员，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德州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州市第一批“文化之星”，宁津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宁津县收藏协会副主席，宁津县郭澄清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宁津县蟋蟀协会副会长宁津县青年文学联合会特约顾问，《宁津古树风情》执行主编，《宁津文艺》编委，《宁津文苑》编委，中财论坛文化创新版主。文学作品连续三届被评为“鬲津文艺奖”，至今已出版六部散文集，一部文学评论集，一部书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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