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是村里有名的靓女。
有文化,心灵手巧,学了一手庄稼院儿的好活计。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很爱慕她。
村长家的阔少爷,早就对梅垂涎三尺,几次找媒婆提亲,都被梅婉言谢绝。阔少发誓,今生非梅不娶。
为了躲避阔少的纠缠,梅几次进城打工,都因母亲生病无人照料回归故里。
一日,梅一人在玉米地里除草,阔少又来骚扰,嬉皮笑脸对梅动手动脚,被梅打了一记耳光。阔少恼羞成怒,当即把梅打昏,强暴了梅,
村长得知此事,想息事宁人,找媒婆重金下聘,想娶梅过门。
梅母亲流泪,嫁吧,一俊遮百丑。
梅擦着眼泪 ,咬牙切齿:不嫁,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梅含泪走上法庭,她坚信,法律是公正的,一定能讨个说法。
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以原告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梅不相信,钱权大于法,又上诉至中级法院。幼稚的梅,盼来的又是一纸“维持原判”的终审判决。
梅手捧着判决书,心在流血,她不甘心忍受这样的屈辱,倔强地擦掉眼泪,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
梅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当了“三陪”小姐,有人说,她被人包养成了二奶,各种不同说词,像飘飞的落叶,在村里沸沸扬扬。
当小姐不太符合梅的秉性,被人包养倒是有点意思。来由便是,梅进城几个月,就给母亲寄回不少钱看病,这些钱够一个壮劳力挣一年的。猜疑也由此加重,干啥能挣这么多钱?是不是……学坏了?……没听说吗?会利用资本的女人,都有钱赚,更何况……梅……哈……
不久,这说法又增添了色彩,说梅给那个官爷生了儿子。你添油,我加醋,流言蜚语就像风一样,在村子里窜来窜去。弄得梅的老母亲,整天唉声叹气,病魔缠身。
说梅当二奶,谁看见了?没人看见。说梅生孩子,谁又看见了?还是没人看见。既然谁都没亲眼目睹,干嘛整天没事嚼舌根子?倒是有一人能知道,梅的妈妈。老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谁还能去火上浇油啊?万一出点啥事,谁负责?
一天,人们又在传一条惊人的消息,这回不是在哪片树叶上刮下来的,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市中级法院院长和县法庭厅长,因贪污受贿被“双规”,村长和他的阔少爷也跟着锒铛入狱。
村人拍手称快,都说罪有应得。可惜呀,梅家的人再也听不到这好消息了。
梅的母亲,因不堪忍受村人对女儿的飞短流长,抑郁寡欢,身染重病,不治而亡。
大家想在清明扫墓之时,把这好消息告诉老人。人们意外发现,老人的坟墓,不知何时被整修一新,非常气派,大理石碑文上刻着老人的名字,落款是梅。
村人似乎证实了那个传说,但谁都不再添加内容,暗暗在心里称赞梅,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老母虽死也能瞑目。没人注意,在老人的坟头,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异常地抖动着,像梅耸动的双肩。
1986年8月29日,秋老虎还十分厉害,上午10点钟,骄阳似火。江苏姜堰市港口镇100多名干部和群众冒着烈日在南码头送我回城。我在港口镇任党委书记三年,报到时带了一个背包;三年后回城依然一个背包,多了一副畚箕,一条扁担。那是我在挖龙溪港千亩鱼池时自己买下的。
在我任书记期间,我家的责任田缺少肥料。当时施化肥很时髦,有“头绪”的都能搞到化肥。父亲正为买不到化肥发愁呢。邻居提醒说:“你儿子当党委书记,弄点儿化肥还不笃笃定?”父亲一想,儿子当书记后,从来没有麻烦过,找点儿化肥垩田,说到天边也是大理儿。
父亲兴冲冲地骑了50公里的自行车来找我。我说:“化肥很紧张,都是上面计划分配的。”父亲碰了一鼻子灰,饭也没有吃,气呼呼地回去了。过了很长时间,父子俩见了,除了答应我一声外,不和我说第二句话。
又过了好长时间,父亲终于憋不住,要我安排妹妹进港口镇办企业。这事儿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我没有办。
也不是我不通情理,那时候,镇里的工厂从我刚来的“港口西头一条边,四个工厂不冒烟,群众天天来要钱,干部心里如油煎”状态下刚缓过气来,镇上那几百个定量户口的工人还没有班上呢!
父亲忍无可忍,气得要妹妹写了一封人民来信给县委书记,内容如下:
“袁书记:您好!
我是缪荣株的爸爸,因为气到了极点,才写这封信给您。荣株是你们提拔上去的,儿子当了干部后,我和他妈妈都全力支持儿子的工作,从不找他的麻烦,也不让他再挂念我们,让他安心工作。
现在家里最小的女儿,考大学三年,还是考不取,我和他妈妈也都老了,总希望儿子帮他妹妹找个工作,但儿子一口回绝,让他妹妹自己闯。他的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就好到不顾家庭吧?我把他培养到这么大,就是图老了后能享点福。我的愿望就是叫他给妹妹找个工作,这样我才放心,也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他已经回绝,我知道找他,又要跟他红脸,现在实在无法可想。还是请问您书记,是不是当了干部就不问家庭?”
这两件事发生后,我才理解了自古以来那些志士仁人常说“忠孝不能两全”的深意,我要对工作负责,对老百姓负责,只能难为父亲了!
后来妹妹夏天到县化肥厂做过棒冰,在人民医院侍候过结扎后遗症的病人,在毛纺厂当过挡车工……后来,凭她自己的本事租下了一家公司的建筑材料经营部,忙得很红火,并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原载《 中国青年报》( 2011年06月0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