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与小芳已经四十多年没见面了。虽然我俩生活在同一个县城,娘家也是比邻而居。岁月无情,当年亲密无间的发小、伙伴,只怕今日真的人海相遇,也不敢贸然相认了。
小芳是我一个远方伯父的女儿。她家兄弟姐妹六个,她排老五,她家人喊她“五女”,我嫌难听,想着她家俩女娃,她姐叫“芳”,她叫“小芳”多好。我这样想就这样喊她,喊着喊着,“小芳”就成了她的名字。
小芳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了,她性情乐观开朗,人也泼辣能干,像个男孩子一样跟着大人上山打柴,下地干活。那时下午放学我常和小芳一块拾柴禾、打猪草、洗衣服,或者夹沙包、踢毽子,玩耍做游戏。
有年春夏之交的一天下午,放学归来的我看见小芳坐在我家门前的石头上,一个人闷闷不乐。看到我她跑过来扯扯我衣角说:“给你说个话,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我说:“有话就说,啥事这样神神秘秘。”
“你先发个咒保密,我再给你说。”小芳用肩膀碰碰我。
无奈我就发了个誓,类似给人说了天打雷劈呀,不得好死呀。小芳算是放心了,她凑到我耳边说:“我昨晚不小心把青蛙煮到饭锅里了……”
“啊,咋有这事。你咋这样粗心,太可怕了?”我一听大惊失色。
“我昨天傍晚去水渠边淘洗青菜,青蛙呱呱呱叫声一片,估计那只小青蛙就是那时蹦进菜笼子跟我回家的,晚饭是混面片,下菜时青蛙和青菜一起下锅了。饭熟后正好舀到我碗里,我夹了油辣子搅拌时才发现,就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饭倒掉了,家人都不知道。但是我一想起来就恶心,害怕,一晚上都没睡着。”小芳紧皱着眉头说。
“是个大拇指指蛋大的小青蛙,和青菜一个颜色,所以我妈下菜时没看见。多亏舀到我碗里,叫我妈我大看见,还不揭了我的皮。那可是一大锅面片呀,倒了可惜,吃了恶心,他们还不气死。”小芳说着说着,竟然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可怜了那只小青蛙。”我用拳头打了小芳两下。
小芳说:“就是,一想起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青蛙,四仰八叉在我碗里,我就害怕。你说那只青蛙会不会变成啥精怪,来找我报仇?”小芳怔怔地望着我。
“不会的,青蛙是益虫。何况,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回家把那只青蛙尸体拿出来,我陪你去水渠边挖坑把它给埋了,这样你心安些。”我虽然害怕看见那只青蛙,但还是给小芳出了这个小主意。
可谁也没料到,小芳回家后就遭到一顿打骂。她妈在喂猪桶里发现了小芳倒掉的饭和青蛙,而小芳,两巴掌就招认了此事。
小芳给我说了她妈打她的事,还说她妈把那只小青蛙摞到尿窖子了。
小芳的秘密只保密了一天一夜。这几十年间,我也没敢对任何人说过,但我时常想起这件事,想起小芳,想起那只可怜的,死于非命的小青蛙。
闲云:家住陌上,心往远方。尘世凉薄,我自情深。
周亚娟,70后,商洛丹凤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职工作协会员。有100余万字的散文、随笔、诗歌作品发表于报刊杂志。